【無名山腳】
伴隨着炸喝一齊出現的,還有在草叢中埋伏已久的兩名男子。
為首的那位年紀稍長,身披獸皮,手持草叉,儼然一副落魄山賊模樣。
而另一位則是長得鬼頭鬼腦,身穿褐麻衣,手持鋤頭,顯盡揭不開鍋的窮酸。
為首男子率先發話道。
「我們兩兄弟出來劫道,不為別的,就是為了在這世道里混口飯吃。你把錢財留下,我倆保證不碰你一根手指頭。」
另一位男子也隨之附和。
「我大大大大……大哥程遠志說了,不碰你手指頭,就是不碰。男子漢大丈夫,一口唾……唾……唾……唾……」
「別口口唾了,唾口口我一臉。你小子咋口口還把我名說出來了,這十里八鄉,一傳十十傳百,以後我還怎麼混這口飯吃?」
「沒事,大哥。大不了咱們干……乾乾完這一票,就收拾東西回幽州,再也不回來了。」
顧台一聽,好傢夥,這不正是未來的黃巾軍渠帥,程遠志和鄧茂么。看他們現在的打扮,並不像是加入了黃巾軍的樣子,充其量只能算是無恥草寇之流、破落山賊之輩。如此說來,自己所處的時間點,應該是在公元172年左右,黃巾起義籌備前夕。
「你小子口口愣什麼神啊?」
鄧茂見顧台呆傻地站着,面露凶色罵道。
「聽口音,您二位是幽州人士?」
「你口口別套近乎,我剛才都給說出來了。」
「誒~小弟認得二位大哥啊,這位兄長若是程遠志的話,旁邊這位可是姓鄧名茂?」
「嘿,大哥,他他……他知道我名。」
「兄弟,你也是幽州人士?我咋記不起來你?」
「程兄,鄧兄,你們不記得兄弟,兄弟我可記得你們啊……啊~哪裡呢?誒~我想起來了,幽州漁陽。」
口中念念有詞的顧台,一邊套着近乎,一邊順勢朝他們接近過去。待走到鄧茂身側,顧台停住腳步,站穩身形,拍了拍鄧茂的胳膊,故作驚訝地說。
「這也沒個長肌肉,出來混的也不行啊,混來混去,就這一把破鋤頭啊。」
顧台言罷,趁鄧茂不備,一把奪其草叉,作勢轉身,猛擊其腰腹。
鄧茂吃痛,躺倒在地。
程遠志見狀大怒,挺叉來戰,不到三合,躺倒於鄧茂身側。
「深呼吸,疼痛是正常的。」
顧台笑嘻嘻地叮囑二人。
不過,很可惜。
剛才「發生」的這一切,都僅僅是顧台腦中的幻想。
而現場的真實情況則是,早在顧台妄圖奪取鄧茂鋤頭之時,就被反應過來的鄧茂一腳踹倒在地,腦袋撞上石塊,幾乎暈死過去。
「大哥,這人咋這麼不經打呀,我還沒用力,他就快死掉了。」
程遠志見鄧茂口出如此混賬之語,二話不說,走到鄧茂身邊,抬手就是一個大比兜。
「他口口就是個孩子,你口口也下得去手?」
說到氣頭上,抬起另一隻手,又是一個大比兜。
「別口口傻站着了,趕緊翻兜,翻完兜,咱得給人送進城裡去。」
鄧茂得令,先是揉了揉自己通紅的雙頰,隨後一屁股蹲坐到顧台身側,仔細地翻找起來。
「大哥,這人身上一個大……大子兒都沒有,咱還往城裡送么?」
「送!你打的你不送?」
「咱倒倒倒倒……倒倒倒……倒搭錢吶?」
「俺知道城裡有個地方,治病那是分文不取,咱給他送到那兒去。管他治得好治不好的,反正咱送了,就不算是失了信義。」
鄧茂聽聞,直呼內行,轉身一路小跑奔向路邊草叢,在兩人提前放好的包裹中,拽出一塊乾淨黃布來,交到程遠志手上。
程遠志拎起黃布兩角,仔細地抖了抖灰之後,半蹲到顧台身側,小心翼翼的把黃布包到了他的腦袋上。
正當兩兄弟扛起顧台,準備進城之時,遠處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。
那腳步窸窸窣窣、雜亂無章,聽起來少說也得三人往上。
神色慌張的程鄧二人,大抵還以為是遇上了官兵,在對視過一眼之後,直把扛着的顧台丟到了地上,撒腿便跑了個無影無蹤。
唉,可憐那半暈的顧台,被他倆往地上這麼一摔,徹徹底底的暈死了過去。
【趙阿紫家?】
「哪啊這是?」
剛剛蘇醒過來的顧台,頭腦脹痛,記憶混亂。
看着架在棚頂的厚實茅草,他這才依稀想起,自己好像是在趙阿紫家中。
「阿紫姐?柳然?有人在么?」
「呃~好疼……」
顧台摸着有些脹痛的後腰,索性放棄了掙扎,伸開四肢,把自己擺成一個「太」字,回憶起昨晚的離奇「夢境」來。
「程遠志鄧茂,兩個管着五六萬人的大渠帥,打劫我?我看起來很有錢么?」
「要是細數我渾身上下值點錢的東西,除了這條老命,也就是兜里的這顆化身丹了。」
顧台把手伸到口袋裡,打算掏出化身丹來,仔細欣賞一番。
「誒?空的?」
「這個兜里也是空的?」
「等一下,我丹藥呢?」
找不到丹藥的顧台,趕忙向窗戶的位置看去,想從院子里喊個人過來,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。
結果接下來的一幕,徹底是讓他傻了眼。
原本窗戶的地方,此刻居然變成了一堵牆!
「什麼情況?」
顧台警惕地打量起周圍來。
「這根本就不是山上!」
這間屋子跟趙阿紫家相比,那可謂是一個天上、一個地下。前者寬敞,後者逼仄;前者整潔,後者凌亂;前者瀰漫著怡人的焚香氣息,後者充斥着些許淡淡的腐敗味道。
「難不成夢裡的一切都是真的?」
結合「夢」中情況,顧台猜測,自己應該是在暈厥之後為他人所救,送到了眼前的這間屋子裡。
想要當面拜謝救命恩人的顧台,強忍着疼痛仄歪到床邊,腳往鞋裡一蹬,手撐床沿,啪的一下子就站了起來。
只聽腰間隨着動作嘎巴一響,直給他嚇了一大跳。
「我的腰……腰……誒?腰不疼了!」
「嘿嘿,沒事兒了,好了!我能小跑兒了,我還能大跳兒了。誒~我還能左正蹬,嘿~我還能右鞭腿……」
一陣瘋癲過後,自覺周身舒暢的顧台,滿心歡喜地走出屋子,好奇地四處打量起來。
首先映入眼帘的,是一座寬敞的庭院。院子正中一口泉眼,不斷湧出清澈泉水。泉水順着地上的兩條溝渠,分別流向西北、東北兩個方位,環抱院中正房,儼然一副地龍吐珠之勢。
沿橋走過溝渠,顧台來到了正房。順着房門向內望去,簡樸而不失威嚴的香火台,緊貼房屋北牆。台前兩側,對向擺放着一桌二椅,其上雖未刻半分紋飾,卻更顯出它們的古樸高級、巧奪天工。台上所供奉之畫像,不知出自何人手筆,見者無不覺栩栩如生,宛若神仙親至。畫前香爐,也被人擦得鋥亮,爐中殘香尚未燃着過半,提示着房主應該並未走遠。
見此情形,急着拜謝救命恩人的顧台,三步並作兩步,徑直地追出院去。
剛出院門,顧台就看見一道飄逸身影,背身站在遠處。料想此影定是自己的恩人無疑,他便揮舞起雙手,對着遠處高呼起來。
「恩人留步!」